浮生愿（21）
栖梧宫内烛火通明，原本被毁了的一地狼藉也恢复了如初的富丽模样。荼姚坐在床边握着旭凤的手，眼里满是对亲子的心疼与慈爱。岐黄仙官为旭凤包扎的白绸上那抹刺目的红也深深的刺痛了荼姚的心。看着眼前诚惶诚恐打着颤跪在殿内的一众仙奴，怒目圆睁，恼怒下令
“一群没用的废物！通通打下凡去，永世坠入畜牲道！”
顿时，哭嚎求饶声一片。虽为仙奴可毕竟那也是修来不易的仙身，平白遭遇了如此大祸怎能不叫冤。
“即使是天后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凤凰是自己受的伤，与这些仙奴有何干系。”
这时也只有锦觅这个不通晓世事的敢出声阻拦，燎原君在一旁也连忙劝解
“天后息怒，是仙奴失职未能照看好殿下，但此刑罚的确过重，就是殿下醒来也不希望如此。”
“怎么，现在也轮的到你们来插嘴本宫要做的事。”
荼姚抬眼看着锦觅与燎原君满是不屑和怒气
“如此不懂礼数，竟然还妄想嫁给旭儿，到底是荒蛮之地长大的。依本宫来看，是该叫火神好好教导一番。”
荼姚的一番话倒是让锦觅刚想辩驳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她好不容易才求来与旭凤的婚约，而荼姚是天后又是旭凤亲母，这分量自然不言而喻，她是断然不能得罪的。
见锦觅欲言又止不敢争辩的模样，荼姚自是心里得意，水神之女如此好拿捏，那八方水域最后还不是会让旭凤手到擒来，虽然她看不上这个荒蛮小丫头，但天帝又不是娶不了侧妃。只是这哭嚎声的确扰的荼姚头疼，气的又是厉喝一声
“哭嚎什么！惹了旭儿清静，再加三万道天雷火刑！”
霎时喊冤声停止，变成了小声啜泣。而荼姚这一句三万道天雷火刑却让昏睡中的旭凤有了反应，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双眉皱起，似是十分痛苦呢喃出声
“不可……兄长……玉儿……”
“又是润玉！旭儿，你究竟被那润玉喂了什么迷魂药。”
见荼姚的心思又重新的都放回了旭凤那儿燎原君立刻朝一众仙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出去，不要再触了眉头，好歹等旭凤醒来，这栖梧宫就不用他人做主了。
旭凤只觉身处一片混沌之中，只能听见耳边惊雷作响，还有润玉不堪重刑的惨叫。
“兄长，兄长！”
旭凤焦急的高声呼唤，终于冲破那层云雾见到了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人儿。
“兄长！”
旭凤跑上前去将满身伤痕的人抱在怀里放在心口，还未等他细细安抚场景突变，怀中的润玉站在不远处满眼的悲凉绝望，而在润玉身后就是那不知让多少仙神都魂飞魄散的临渊台。
“我再也回不去了，不想回去了。”
“兄长！”
飘摇的白衣急速坠落，旭凤毫不犹豫的紧随着一跃而下，伸手将那心上月揽入怀中，不如就这样吧，旭凤想着
“兄长，回不去就不回去了，旭凤陪着你。”
陪着你身死魂消，再不看这肮脏事。
可是怀中的润玉似是不愿，挣脱开旭凤的怀抱，却是被另一人揽入怀中，重回了临渊台上，只剩旭凤一人坠入无边黑暗。
“你真蠢！为何非要除了我，融了我的灵力，抱着润玉的不就是你了吗！”
循着那声音睁开双眼，旭凤不知自己何时回到了大殿之上，一手揽着润玉，一手凤翎剑直指太微，他听到自己说
“今日，谁敢再伤兄长一分，那我便翻了这天！”
北清天紫宸殿
“兄长！”
幼童稚嫩的嗓音让润玉的肩膀都不自觉的颤了颤，仿若回到千年前那个还未长大的小凤团子不知又从哪里寻来了好东西扑倒他怀里邀功呢！
而润玉一转身，确实也真有一个小白团子冲到他怀里来，易如千年抱着他就不撒手，只不过那时自己也没高出幼儿多少，那风团子能直接靠在自己颈窝里撒娇，发梢随着那乱动的小脑袋总会痒的他跟着咯咯的笑。如今，润玉抱住在只够在他腰间同样撒娇的鲤儿，温柔清浅一笑，蹲下身来轻抚他的脸颊
“鲤儿乖，是彦佑哥哥接你来的吗？你和彦佑哥哥就先随兄长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好不好。”
鲤儿忙点头同意，娘亲被坏人害死了，而自己的兄长为了保护自己受了好多的苦难，鲤儿知道润玉是能娘亲对他那样好的人，自然是越发的依赖亲近，只想与润玉待在一起。
“鲤儿待在这里，我就算了。”
润玉站起身看见了一身绿衫的蛇仙
“彦佑……”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受这些苦楚。想必，这里是不欢迎我的。”
“既是玉儿的义弟，北清天就一定会欢迎。”
夜华从彦佑身后走到润玉面前，很自然的揽腰一吻
“听闻你这几日用膳极少，是不是不太合口味，你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去做。”
润玉还是不能适应夜华的亲近，尤其是在彦佑和鲤儿面前，可他既然答应会给夜华机会，对于这种亲密也只是红着脸摇了摇头
“那鲤儿呢？都喜欢吃什么，兄长让他们给鲤儿做。可不要学玉儿不说哦！那样可是会错过许多美味佳肴的。”
夜华一弯腰就将鲤儿轻松抱起，三人在一起竟还颇有些三口之家的岁月静好。
鲤儿看了看夜华，又望向润玉，见润玉点了点头像是被准许吃糖的小孩子一样开心，一个一个掰着自己的小手数着说
“鲤儿爱吃糯米糕，桂花糕，莲花酥，还有彦佑哥哥给鲤儿带回来的糖葫芦，只要是甜的鲤儿都爱吃。”
“真乖，兄长这就吩咐他们去做。”
夜华高兴的亲了亲鲤儿的小脸，应该让小厨房多做一些，看润玉刚才的样子想必也是个爱吃甜食的，眼睛都跟着鲤儿说的那些小吃食亮了起来。
“彦佑呢！可有什么喜好？”
夜华看向彦佑，眼里是真诚的询问。彦佑本以为这位北清天的太子只不过是与自己客套一番，如今，看来是自己想错了。夜华本该憎恶自己的，可到底比不过爱润玉爱的如此深切，对于润玉身边的人也是发自真诚的想要照顾。可他也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洞庭重建，彦佑想看那水君府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洞庭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彦佑刚想拒绝就听到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又惊又喜的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那一身水蓝的娇俏姑娘
“润玉仙！我终于见到你啦！”
邝露亲手将一叠一叠的小点心放在一旁小仙侍奈奈手里的糕点盒里，鲤儿要来，润玉特意嘱咐她来膳房多找些幼童喜欢的小吃食带回去。想起近日自家殿下也总是食欲不振，邝露便又多拿了几盘。别看自家殿下平日里看着素来冷清不食人间烟火，但其实口味却像个孩子一样，也是个嗜甜的主。邝露想起一次润玉去凡间散心，回来便对那名为醋鱼的菜肴赞不绝口，想着让润玉多吃几口饭，便对膳房里的仙侍说道
“还劳烦各位今日为我家殿下做一道醋鱼尝尝，那菜口味酸甜深得殿下的心意。”
这掌勺的仙侍听了心里自然是高兴，这太子妃今日饮食颇少，太子一直惦记，如今竟点出来一道菜自当是省的他们乱猜了。太子妃吃的高兴，太子也就高兴了。
“醋鱼？一听就是粗鄙之食。”
不屑又轻慢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邝露就知道是谁手底下的人来了。
“听闻太子妃的母族为龙鱼一族，这醋鱼若是吃上了不知算不算同族相残啊！”
此名仙侍名为辛奴，是那昭仁公主，也就是夜华名义上的侧妃-素锦的心腹。
“太子妃要吃什么，哪里用得着你多嘴，快去给你家侧妃找吃食算了。”
奈奈气不过张口辩驳，太子妃虽贵为南清天的大殿下却温文尔雅，对任何仙侍都是亲和有礼。而且，这位太子妃不仅性子好，长的也是美的都移不开眼，都不输于白浅上神，这样好的太子妃，素锦才比不过。奈奈也直接在语言上敲打，一位是夜华亲自礼聘的太子妃，一位就算是天君亲赐的，那也只是侧妃，哪位地位尊贵一听就明了。
辛奴也是听到了这奈奈语言上的敲打，心里的怒气霎时就烧了出来，她家主子可是天君亲赐的名字亲封的昭仁公主，由夜华亲母乐胥娘娘抚养长大，那地位自是尊贵无比，若不是半路杀出这个不知所谓的大殿下，素锦将来一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何苦只委屈做一名侧妃。
“什么太子妃，不过是连个母族都没了的南清天被驱逐的皇子，也不知犯了什么重罪都需去跳临渊台了，长的妖媚样子，说不准是用了什么手段勾引太子殿下……”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在略为空旷的膳房，被打的辛奴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邝露。刚要伸手还回去就被邝露接住了手臂转而又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我家殿下也是你可妄自非议的！”
邝露的话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生气的样子都把一旁的奈奈吓到了，其他仙侍就更别提了。
“他是南清天尊贵的大殿下，也是北清天的太子妃。太子的给我家殿下的聘礼是由折颜上神亲自带着昆仑虚之主墨渊上神众弟子抬到南清天的大殿之上，这婚约，是南清天天帝亲自允了的。被驱逐的皇子，”
邝露逼近辛奴，迫人的气势压的辛奴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那就惹一惹这位皇子试试，看看南清天来不来讨这个公道，看看太子那日在临渊台所说的纵使恶语流传也必定斩于青冥剑下是不是真的！现在入主紫宸殿的是我家殿下，可不是什么昭仁公主，这点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最后一句话彻底击碎了辛奴所有的傲慢，紫宸殿是夜华的寝殿，是素锦做梦都想哪怕只是进去呆上一两个时辰都好的地方。她低下头，颇为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服个软。
“是奴婢失言了，还妄仙子不要怪罪。”
“既知道失言，以后就少乱嚼舌根，免得惹人厌烦，小心，真叫拔了去。”
邝露说完一甩衣袖抬脚便走，奈奈抱着食盒也连忙跟上，走过辛奴时还不忘做个鬼脸。叫她平时总是仗着素锦到处欺负人，今天受教训真活该。
润玉为锦觅斟好茶水，本就是上好的茶叶，又是润玉亲自采集的星辉凝露所煮自然是清香怡人，唇齿留香。
“觅儿找我来所为何事？”
润玉不想在说那些缠缠绕绕，若非有事，锦觅怎会跑到这北清天特意寻他来。
“润玉仙，天地与父神同意我与凤凰的亲事了。”
说这句话时，锦觅的语气里都透着喜乐劲儿。
“什么时候的事？”
与锦觅不同的，则是彦佑满满的惊讶，连手里的茶水都溅了出去。
“就是润玉仙与夜华定下婚约之后啊！噗嗤君，你也为我高兴对吧！”
“我……是。”
彦佑强颜欢笑，到了此时他还能说些什么。说那日与你灵修的其实是我，不是那凤凰。那锦觅会受怎样的打击，未成亲就与他人苟合，锦觅该在南清天怎样立足。这件事，他绝不能说，权当自己的一个梦好了。
“如此甚好！这南清天一下迎来两门喜事，可真是好事成双了。”
夜华听闻顺势将润玉的手握在掌心，笑盈盈的回着锦觅。可这样，不代表夜华没有见到润玉眼里的心痛，虽只有一瞬，马上就被掩藏了起来。
“如此好事，我这做兄长的一定会选个好日子将贺礼送上。”
润玉都想好好的嘲笑自己一番，明明旭凤与锦觅的婚事是他提议的，可如今真的成了真的怎又不开心了。
“送贺礼，是又要回南清天了吗？鲤儿不要兄长回去。”
本来在一旁与魇兽玩乐的鲤儿一听到连忙跑到润玉身边埋在他怀里，小脸又皱了起来，眼圈红红的。
“不回去不回去，兄长留在这儿，只是请人送过去。”
“送什么送什么？可有阿离的份儿！”
这真是又来一个耳朵灵的，人还没跑过来呢，声便传来了。
“阿离！”
润玉欣喜的将另一个扑过来的小团子揽在怀里，他可真是许久都未见阿离，实在想念的紧。
“润玉哥哥，娘亲说你受了伤不让我来扰你，可阿离实在想你想的紧，如今听闻你好了，阿离就跑过来了。润玉哥哥，你可想阿离了没？”
“阿离这样可爱，我当然想阿离了。”
说着润玉还在阿离的小脑袋上亲了亲。
“行了，见过了就不想了，玉儿还有事要商量，你带着鲤儿玩去吧！”
夜华心里不是滋味了，自己怎么就没有玉儿主动的吻呢！这个阿离偷着占了多少便宜。把鲤儿和阿离从润玉怀里捞出还不忘嘱咐阿离。
“这位可是你润玉哥哥的弟弟，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阿离明白，既是润玉哥哥的弟弟就一定要讨好，这样他才会多帮着你说话，你才能多得润玉哥哥的喜欢。”
“你这个小机灵鬼，都这样明白了还不快去。”
看见润玉羞红的脸，夜华无奈的捏了捏阿离的小鼻尖，这小家伙怎么把自己的心思都说出来了。
阿离也是个自来熟的，不多时就与鲤儿玩的欢乐。润玉也看着高兴。
“觅儿可是有话要说？”
见锦觅欲言又止的模样，润玉就知道肯定还有事情。
“润玉仙，你可否现在就随我回去。”
锦觅一急，伸手就抓住了润玉的手臂。虽说，随后就被夜华不动声色的拂了去。可锦觅也不在意，她今天来可不是只通知一下自己的婚事。
“润玉仙，凤凰受伤了，他是为你受的伤。”
润玉听到旭凤受伤心里一紧，但还是咬了咬牙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你走了之后，凤凰很是难过，难过到都用凤翎剑伤了自己。他到现在都未醒，昏昏沉沉的喊着你的名字，想是你没有原谅他，让凤凰很伤心。你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可这些都是天后做的确实与凤凰无关。他也无可难何，润玉仙你就不要怪凤凰了。”
“我，已经不怪他了。”
都已经与南清天断了关系，也就不再想那些心痛的旧事了。
“真的！那你可否随我回南清天，亲口告诉凤凰你不怪他了，让他不要再伤心了，好好养伤就好。师傅说这是心结，这原谅的话一定要你亲口说凤凰才会好，让他放过自己。你就随我回去吧！”
可这让润玉怎么回去，若无其事的回到那个伤透了他的地方，他已经不想再追究了，再回去亲口说出原谅，亲手往伤口撒盐，让龙鱼一族与亲母的亡魂都不得安宁吗！
润玉握紧拳头，脑海里不断回闪旭凤递给自己酒杯的那一幕，还有他在跳下临渊台的那一瞬间，让旭凤放过自己，可那时，怎么就没有人要放过他。
夜华抱紧轻颤润玉，轻抚他的后背安慰他的情绪。可他眼里也是止不住的怒火，这场谈话也没必要再继续了，夜华黑着脸刚想出口赶人，就看阿离跑过来将锦觅拉走了。
“姐姐姐姐，阿离与鲤儿玩的蹴鞠被阿离踢丢了，你陪阿离到殿外找找，不然鲤儿该生气了。”
锦觅还想再说什么，不想这孩子力气这样大，拽着她就跑了出去。
“你踢到哪里去了，快些找回来，我还得劝润玉仙随我回去呢！”
来到紫宸殿外，阿离终于松开了锦觅的手。却也没找那蹴鞠，就只是看着锦觅。
“姐姐，你可知，这蹴鞠是我在另一位仙童哥哥那里抢来的。”
锦觅有些没明白，不是找蹴鞠吗，怎么说起来历了。
“那时我仗着自己年岁小不懂事，就在一个仙童哥哥手里抢了过来。我虽蛮不讲理，可那仙童哥哥也没告我的状，反而教我怎样玩。这事，还是我自己最后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娘亲知道了，罚我向哥哥道歉，还抄了好多书。”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们快找蹴鞠呀！”
“我记得当时娘亲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阿离没理锦觅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娘亲说我是仗着自己少不更事便有己无人。姐姐，润玉哥哥很喜欢你，说你天真纯善，不谙世事。那姐姐，”
阿离第一次收起了小孩子的懵懂，而是再清楚不过的对锦觅说
“你是不是也在仗着自己不谙世事便有己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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